第三十四章 难平_明月昭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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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 难平

  第三十四章难平

  一直到晚间,日暮西垂,云蕙端来了洗漱的木盆,李昭依然跪坐在蒲团上沉思。

  “殿下,天色晚了。”

  李昭猛然惊醒,她欲起身,却因为跪久了,小腿发麻,一个趔趄,险些跌倒在地上。

  “哎呦我的好主子,当心呢。”

  云蕙眼疾手快,一胳膊拦住李昭,两人齐齐倒在榻上。一声痛苦的□□,从李昭唇边溢出来。

  “磕到了吗,快给我看看。”

  云蕙顾不上自己,慌忙撸开李昭的袖子,果然,光洁无暇的手臂上,一片淤青点点,甚是抢眼。

  “没事,看着吓人,一点都不疼。”

  眼见小侍女又要红了眼眶,李昭急忙安慰道。她皮嫩儿,受不得一点磕磕碰碰,黔州尚且如此,如今到了京城,养的更娇了。

  云蕙急忙去拿药瓶——当初李奉礼赠予的药,小小一瓶,如今只剩下底儿。

  “殿下怕什么!”

  可她偏偏有个儿子。

  瞒,是瞒不住的。

  云蕙一脸无惧,“再难能有当年难?刀山火海咱们走闯过了,还有什么好怕的!”

  云蕙急道,“当年……当年虽说他薄情寡恩,但是您也说了,不能完全怪相爷。这次进京,他明明对您还有情!行动之间,多有照拂。更何况还有小郎君呢,相爷如今膝下无子,要是他知道……”

  一层薄膜凝在白玉般的肌肤上,云蕙像宝贝似地轻轻吹,“殿下方才想什么呢,那么入神。”连她进来都没有察觉。

 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,给他稍去元空大师的话。

  女子不能为官做宰,这个姓氏,除了给她带来荣耀之外,好像并不能做什么。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舒坦日子过久了,她忘了,小郎君是殿下逆鳞,不可触碰。

  她小心翼翼地涂上去,看着越摊越薄的乳膏,她颇有些怀念地说道,“许久不见李小郎君,也不知他有何境遇。”

  李昭一顿,霎时愣在原地。

  “你这丫头。”李昭失笑,云蕙一向大大咧咧直言不讳,平日里哪儿有这么客套。

  她又不懂,平白惹她担心。

  “不会。”

  诚然,如九王所说,她是太子仅存的唯一血亲,论远近亲疏,安儿要称呼故去的太子一声小舅舅,若太子旧部盯上安儿……她不敢想。

  李昭语气笃定,“那穷山僻壤的山间,就算真的有人去查,这么多年……谁还能保证猎户一家还在?况且那婆婆眼睛不好,就算我现在站在她面前,她也认不出来。”

  李昭轻轻蹙起秀丽的眉毛,“我只是……有些惶然。”

  她又犹疑道,“殿下,此事若真想查,当年的猎户婆婆,押解的官兵……哪一个都可能出岔子。”

  当年是为了不让安儿落得一个反贼之后的名头,如今,她要考虑的更多。

  “就算将来瞒不住了,你切记,安儿是我抱养回来的,猎户家的孩子,与我无关,与他谢时晏更无关,当年之事……你知我知,明白么?”

  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安儿卷进这些是是非非,李承安长到六岁,至今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份,只知道大家唤她“玉真居士。”云蕙得到叮嘱,从不在他面前露馅。

  她方才跪在蒲团,想了很久。如今的她身无长物,唯一值得拿出来说道的,还多亏了好弟弟提醒。

  李昭敛眸,再次强调,“尤其对谢时晏,一个字都不能说。”

  ——她姓李。

  李昭面色凝重,她紧紧盯着云蕙的眼睛,“云蕙,我们已在局中,万万不能再把安儿牵扯进来。”

  她的一生尽被权势所毁,她的儿子不能再步她的后尘。

 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的孩子。

  “有话直说。”

  她是先皇与先皇后的嫡长女,就算被剥夺封号,也没有人能质疑她的血统出身。

  云蕙悄悄打量李昭一眼,观她神色平静,又重申了一遍不许生气,才小心翼翼地发问,“殿下,您有没有可能和驸……相爷重修旧好?”

  云蕙犹豫一下,试探地问道,“殿下,有句话……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,您先别生气。”

  反正她觉得,现在的日子比黔州好太多,要是小郎君也在,就更好了。

  “至于官兵……当年我一口咬定安儿是抱养来的,他们还收了我一千两银票,就算有怀疑,私收贿赂,他们也不敢说。”

  一晃来京大半年,云蕙也担忧起来,“殿下,你说我们时候可以回黔州啊。”

  “记得记得,奴婢记得了。”云蕙的手被抓的生疼,她慌忙地点头,“奴婢省的,嗳!我方才头脑发热,说了糊涂话,殿下莫怪。”

  当初召她们回京的诏书上面说,进京为圣上祈福。可是后来圣上病重,他们这些宗亲发落在大相国寺,上头没个准信。有人忍不住悄悄打探,说是马上举行万国朝贺大典,他们只需度过大典,便可还家。

  局面扑朔迷离,她身如浮萍,无依无靠,就连满腔心事,都无法说给云蕙听。

  李昭厉声打断她的话,她深呼一口气,紧紧抓着云蕙的手,“云蕙,我再说最后一次,不要透露安儿的任何消息。”

  那双闪亮的眼眸再次浮上心头,李昭想起元空大师的话,黯然道,“有缘自会见。”

  “闭嘴!”

  她的安儿,身上流着一半的皇族血脉。而他的亲生父亲,是手握大权的一朝宰辅。

  九王说,这是李家的天下。

  是,李氏一族掌权几百年,从太祖高祖始,到如今的万国朝贺,百姓、藩国皆认李氏皇族,旁人就算肖想那个位置,也得掂量掂量,一个不慎,就是朝局动荡,遗臭万年。

  天下只认李家,可是李家子孙,又不止单指那高高在上的一个人。

  她不敢赌。

  她不想她的儿子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。

  直到现在她也看不懂谢时晏——他究竟有没有那种心思?

  就算现在没有,知道了安儿的身份,他还能安之若素吗?更何况,他曾说过,要在万国朝贺为她翻案。

  李昭忽然道,“我意难平。”

  “啊?”云蕙摸不着头脑。

  李昭松开松开云蕙,纤纤素手泡浸在木盆里,她平静的面容在水波中荡漾。

  “你放才问我,有没有可能和他……重修旧好。”

  “是,我是说过,当年或许怨不得他,但是云蕙,这些东西,不是一句怨恨或者原谅能道尽的,数千个日夜,我终究是……意难平。”

  她撩起水,扑到脸上,木盆放置久了,水温逐渐变凉,一颗颗水珠从她莹白脸颊滑落,像是一滴滴眼泪。

  “安歇罢。”

  ——————

  一大早,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早早停在胡人驿站门口。

  身穿圆领锦缘衣,头戴毛毡帽的胡商们鱼贯而出,领头的体格强健,对跟在后面的小不点说道,

  “老规矩,不要乱说话,不要乱跑,知道么?”

  小童忙不迭地点头,自从上一次的牢狱之灾,他整个人乖巧许多,什么都听胡商的,连路上一直嚷嚷的“找娘亲”,也消停不少。

  他乖巧的样子实在可爱,胡商走过来,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,安慰道,“不怕,待这批货处理完,我带你寻亲。”

  胡商心里已经认定,这小童的娘定然是不要他了,但是一路上,听这小童叽叽喳喳,说他娘亲有多美多好,眼里光芒仿佛要溢出来,这份期望,他不忍打破。

  罢了,京城这么大,找人如大海捞针,等日子久了,他把他养的大些,他就晓事了。

  “走吧,今日还是个大户人家。”

  他们来的早,一旁的街边门面还没开门,马车咕噜咕噜,轧在青石板路上,很快就到了地方。

  高门大宅,气势恢宏,上面红底黑墨一个牌匾,小童仰着头,念了出来——“张府。”

  负责交际的通事熟门熟路上前,和门房交涉几句,门房打了个哈欠,指着西侧门,“诺,从那边儿进去,有婆子支应。”

  当他们张府是什么地方,正门开门迎客,可不是为了迎这些低贱的商人。

  通事也不恼,笑呵呵朝他拱了拱手,临了还塞了一串铜钱。

  小童不解,看向胡商,“他向我们买东西,为什么我们还要给他钱?”

  那些钱,够他吃好几个糖葫芦了。

  胡商牵着马,解释道,“商人低贱,自古向来如此。”

  他们是胡人,有众多奇珍异宝,向官宦贵族们供货,这些让他们比一般商人地位稍高一点,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。

  连个门房都轻视他们。

  胡商早已司空见贯,小童心里却不是滋味,他跟着车队一路走来,京城是他见过最繁华的地方,可他就是觉得不舒服——这里的人好像永远都弯着腰。

  他想起那个抓他们的官兵,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,到了更厉害的人面前,哭喊讨饶,比村头的二傻子都怂。

  他读书不多,但是娘亲曾教过他,“君子慎独。”

  他不懂什么意思,娘亲说,在旁人看得见的地方,和看不见的地方,言行一致,才能称之为君子。

  可他看京城这些人,没几个称得上君子,就像之前娘亲说的一个词,叫什么?前倨后恭!

 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。

  唉,他真的好想娘亲啊。

  他们一

  行人穿过西侧门,果然有个白胖的婆子在那儿等着,她一身绸子衣服,手上戴着金镯子,比寻常人家正头娘子都要富贵。

  大清早的,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,斜着眼看胡商,“东西都备齐了?我家姑娘点名要的月支香可有?”

  通事笑呵呵的点头,“齐了齐了,这香可不好找,放眼京城,也就我们商队能弄来。”

  月支香,产自一边陲小国月支,百里焚香,久月不散。多年前月支使臣来朝,这香曾在贵族中风靡一时,随着使臣离京,这香也逐渐在京中销声匿迹。

  这是他们数月前途径月支带回来的,通事说的没错,整个京城,只有他们手中有货。

  婆子甩了甩帕子,漫不经心道,“放心,只要东西能弄来,少不了你们的赏钱。”

  她把他们引进一个小厅里,指使小厮把东西一件一件搬过来,哼道,“等着,我去喊姑娘验货。”

  通事讶然,“贵人今日竟亲自验货?”

  往日这种事情,他们见不到真正的买主,最多见见仆从管家之流。

  婆子白了他们一眼,“今日贵客临门,姑娘亲自验才放心。”

  恰好,这香到的真是时候。

  小童乖巧站在一旁,看着周围华贵的陈设,眼神落在案几上面的圆肚紫砂壶上。

  “大胡子。”

  他扯了扯胡商的袖子,“我渴了。”

  早晨起来滴水未沾,忙到现在,大人扛得住,小童却扛不住。

  他记得胡商的嘱托,不乱说话,不乱走动,所以即使口渴难耐,他也只是克制地,眼巴巴看着茶壶。

  胡上轻叹口气,道,“再忍一会儿罢。”

  小童有些失落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他们一行人在厅里,等了一刻钟又一刻钟,日头都出来了,却久久不见人影,只见穿着嫩绿色比甲的侍女穿梭在亭台楼阁间,步履匆忙。

  通事找了个侍女询问,侍女道,“今日有贵客迎门,姑娘自然得好好装扮一番,你们等着就是。”

  终于,在晨光彻底笼罩整个府宅之时,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,胖婆子殷勤打了帘子,一蒙面女子款款而来。

  女子衣着华贵,身姿窈窕,额间描着艳红的花钿,声音如晨间的百灵鸟一般,婉转清脆。

  她扫了一眼胡商,“我要的香呢?”

  胡商还未答话,却听小童震惊道,“娘亲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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